学生、教师、家长无不熟悉寒假、暑假，而如果有一个项目，倡导不同的寒假、暑假生活方式和内容，还关注放假前与开学初的系列性教育变革，结果会怎样？
2015年6—9月，本文作者与常州市新北区龙虎塘实验小学的“幸福八班”教师、学生和家长一起，第一次探索暑假生活与学期初生活变革，并在当年9月开学初开展了现场研讨。后来又合作开展了2016年的寒假生活与学期初生活变革研究。同时本文作者与公益组织合作，针对上海市外来务工随迁子女和家长，开展了当年的“健康小天使，回乡过寒假”公益项目。
2016年暑假，本文作者邀请常州、上海、青岛、厦门、深圳等地的“新基础教育”实验学校开展研究，并于9月召开了首届“学生暑假生活与学期初生活重建研究”全国现场研讨会。2016年12月—2017年3月，本文作者发起公益性的“你好，寒假！”研究，致力于重建学生的寒假生活与学期初生活；2017年5月起，继续以“你好，暑假！”为题开展研究，进而持续到2018年1—3月的“你好，寒假！”研究和2018年的“你好，暑假！”研究。
当2017年7月本文作者与合作者在英国伦敦参加欧洲家校合作研究联盟的双年会，就这一研究成果作报告时，有加拿大学者好奇地问：“我们的学生是没有寒假、暑假作业的，你们和我们不一样？”而来自意大利罗马大学的学者同样好奇：“我们一直困扰于学生在暑假、寒假期间的学业退步，你们的研究太有启发性了！”
这一项目是凭着对中国学生、家长、教师的暑假、寒假生活状态的直觉，继而开展的科学调查、多轮教育实验，致力于从家校合作、社区参与、学生发展、教育系统变革、教育研究范式转型等方面开展研究。本文试图凸显国际比较视野，探索“你好，寒假！”“你好，暑假！”项目的中国个性与世界贡献。
立意：从关注学生成绩到崇尚人的全面发展
欧美学者所关注的“暑期学习损失”（Summer Learning Loss），用维基百科的解释，其内涵是：学术性技能与知识在暑假期间的损失。这种学习上的损失随着年级、具体的学科和家庭收入而有差异。总体而言，学生暑假后的考试成绩要低于其放假前在同一考试测试中的成绩。
有研究推测，暑假期间的学习成绩大约损失一个月，但这会因学科而异。一项被引率较高的研究指出：学生的测验成绩经历暑假后出现下滑。从这一真实存在的“损失”现象出发，就会走向对暑期学校等学习项目的设计与实验。这类努力确实存在，如建立于美国的“全国暑期学习联盟”（National Summer Learning Association），起源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一个暑假学习指导项目，之后发展为全国性的组织，投身于让每个孩子在暑假里安全、健康、投入学习。新西兰奥克兰大学的Stuart McNaughton教授也在领导一个学术团队，假期里招募大学生志愿者，通过网络招募学生参与持续的暑假学习，并通过各类表彰、资源提供等，保障项目质量。
全球著名智库兰德公司也有专门的项目，聚焦城市学生的暑期学习，建有研究团队，推出了一系列出版物。该公司不仅直接指导相关项目开展，且对项目的运行进行检测。其中一项研究显示，参加暑期学习项目的学生，在数学、语言方面的进展明显。
在欧美国家，这一研究不仅与学生学业成就研究有关，与教育公平和教育质量研究有关，甚至有非常规范的联盟、组织、学术群体在推动研究，其目标已经有超越学科学习成绩的特征。在此国际背景下，就不难理解中国研究在本领域的必要性及其可能的国际贡献。
在中国，中小学教师和家长会凭直觉感觉到新学期开始时引导学生“收心”的重要性——让学生的心思从寒暑假流连于吃喝玩乐转到学习上来。而当大学教授、地方科研人员、中小学校长和教师联合起来，甚至与10万学生及其家长合作，开展大规模的专业研究和变革实践，则会有新的内涵。“你好，寒假！”和“你好，暑假！”项目就具有如下特征。
首先，是对学业成就的关注方式。与欧美国家不同，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要减轻学生过重的学业负担。在寒暑假中，很多学生依然较多投入于知识性的复习巩固，且有大量的辅导班。基于这一国情，“你好，寒假！”“你好，暑假！”要做的是适当降低对学生学业成就的关注度，将之融入人的整体发展之中，突出寒暑假所应有的丰富的生活；与此同时，也继续以创造性的转化实现学生对学业知识的综合应用、学习兴趣的激发、学习团队的建设，从而为学生学习提供新的支持体系。在项目研究中，我们强调学生综合应用所学于真实的生活世界，关注学生的合作学习，凸显学生继续在假期发展学科素养。
其次，是对学生发展的理解。西方学术界对假期中学生发展的关注，主要是语言、数学素养，而促进发展的方式，较多是成人直接的支持和帮助，特别是各种类型的暑期学校、暑期学习项目。本人所考察过的新西兰项目，就是由研究所直接招募工作人员，制作好相关的网页，提供学习材料，直接支持学生的学习。但我们会更加关注学生在项目策划、组织、实施、评价中的领导力；高度关注学生、教师、家长、社区的合作，从而不仅关注相关主题的价值，且直接将这个过程视为儿童发展的实现机制和具体表达；不仅如此，还将放假前的一个月、开学后的一个月，都视为直接的研究时间。这也体现出大结构、长时段、多主体的特征。
再次，是中国文化主题的反映。这包括对中国传统节日的高度关注，特别是春节这一重大文化现象。这样的主题，包括对春节的习俗、购买年货、家族聚会、庆典，乃至于返乡过年的路程，都被持续而有深度地开发出来。这包括对中国特殊的家庭伦理与结构的聚焦，如祖父母的教育参与一直是中国社会转型中被视为难以解决的教育难题，而从中国文化传承与发展的角度看，特别是在寒暑假期间，是需要重视并寻找发展突破点的。
实践创新：从单项教育变革到综合性的生活更新
本项目的起点，一是家校合作研究，二是学生发展研究，三是学生作业研究。起点的特殊性蕴含着项目的走向。
自2012年以来，本文作者投入家校合作研究，并直接建立了与欧美专业组织与学者群体的学术交往。这一研究会关注教师、家长这两类教育主体的交互作用，但也同时蕴含了对教师、家长发展的追求，甚至针对非常专业、长久以来家长难以进入的教研活动领域，开创出“家校联合教研”等新的家校合作领域。
上述家校合作研究，又因本文作者自2002年以来持续投入的学生发展研究，而生发出新的特征，即高度关注学生的综合发展。许多家校合作研究成果会突显出教师对家长的“指导”，而我们的研究不仅强调教师与家长之间的相互影响、双向互动、共同发展，还一直关注学生在家校合作中的地位与作用。本文作者发表的第一篇家校合作研究的英文论文，关注的就是家校合作与儿童成长需要的关系。在之后的教育实验中，本文作者继续将学生发展置于综合性的素质发展环境中。
随着我们对学生领导力、家校合作中的学生主体等理解的突破，教育实验也进入到对老大难问题——作业问题的研究中。这一研究突出体现了学生对于家校合作、学科教学、班级建设等的直接领导，学生的声音被家长和教师听到，学生可以主导相关调研、推进研究进程，学生个体与群体的不同组织方式得以被探索；而且，学生在过程中不断发展出领导力，促成学生、教师、家长三方的合作。本文作者与合作者以“三力驱动、三环交融”命名这一新的合作模型，不仅意味着主体的增多，更意味着对学科学习领域的直接投入和多元发展关系的直接建构。
当上述项目的基因相对成熟后，我们提出“你好，寒假！”“你好，暑假！”项目，就已经开始超越单项的改革研究了。
首先，这体现为对多主体合作促成教育发生的综合研究。“你好，寒假！”和“你好，暑假！”项目是典型的多主体参与。在微观的班级层面，是学生、家长、班主任和学科教师的直接合作；在学校层面，是校长、中层干部、所有教师、所有家长和学生、社区人士、社会组织、政府官员等的合作；在项目组层面，是参与研究的校长、教师与大学教授、杂志主编、出版社编辑、国外学者间的直接合作。我们不赞成以教师个人的聪明替代学生和家长，高度强调以班级、年级、学校为单位的学生、家长、教师的直接合作，并体现在策划、组织和展评总结等全程中。在多元主体的参与中，不同地区、学校、班级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状态；多主体的参与和发展，又在呼应着终身教育体系的建立和发展，明显超越了学校教育的范畴。
其次，这体现为对时空的综合研究。这一项目的具体运作创生了高度融通的时空。就时间而言，放假前的一个月、寒假或暑假、开学初的一个月，构成为完整的研究单元；再将寒假、暑假、不同的年度沟通起来，则融通了以年为单位的时间、建立了学校运行新节律。相对于之前的学生间、家长间、家校间的割裂状态，“你好，寒假！”和“你好，暑假！”项目借助互联网，借助各类小组、小队、项目组活动，借助寒暑假中的“集结令”活动，极大促成了学生之间、家长之间、家校之间的联系与互动。在宏观层面，中国各省市、各类型学校、各班级之间有着借助互联网的互动，相互学习借鉴，甚至有与美国、瑞典等国学者的互动；在开学初现场研究中，仅以2018年3月在浙江武义举行的学生学期初生活重建研究为例，就有澳大利亚、以色列、智利的学者直接走进相关教师的研究现场。
再次，这体现为理论与实践的综合互动。欧美国家对学生暑假学习的研究，是处于对学生学业成就、教育公平与质量、弱势群体支持等角度，在研究方法的规范性上，有非常多值得中国学者学习的地方。而我们开展的项目研究，同样有着中国的特色。
其一，是强调基于实践的理论创生与理论介入下的实践变革，理论与实践保持水乳交融的状态；相关研究者不断走上国际会议平台，主动开展相关学术成果的国际对话。其二，是教育研究的结盟方式，不是原有的课题运作，不是委托课题的开展，而是全国各地校长、教师、大学教授、科研院所人员的“义结金兰”。这不需要向对方支付经费，没有自上而下的课题管理，而有着真心真意投入其中、相互学习借鉴的合作发展模式。其三，是表达方式的特殊。每一阶段结束，项目组一定会召开大型的现场研讨会，开展深度的探讨，更直接呈现改革与发展的实践成果。即便从理论成果的角度看，也已经发表了近百篇大学教授、校长和教师们所写的论文、报告，相关专著也在出版过程中。
群体发展：终身教育式的回归与幸福主题的彰显
“你好，寒假！”“你好，暑假！”项目作为教育研究项目，有着对终身教育体系建设的直接贡献，呼应着全球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需要。
“你好，寒假！”和“你好，暑假！”项目以“学期末+假期+学期初”的长程建构填补了教育的“缝隙”。各学科关键能力在假期生活中得到强化和综合运用，还实现了面向社会、面向未来的学生财经素养、健康素养、交往合作等综合素质的培养。不仅学生在继续发展，教师、家长、社区人士等也在合作、创生、研究性的实践中经历了“教育”，实现了校长思维品质的提升、班主任领导力的发展、家长教育自觉的唤醒、社区人士教育合作品质的提高等，直接改善了每个参与主体的生活方式、提高了生活质量。项目组从生命全程的视角提出建设“第四教育世界”的教育追求，力图形成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区教育有机结合、更加开放的教育系统，使参与其中的每个人学会终身学习。
“你好，寒假！”和“你好，暑假！”项目包含着教育与社会互动共生的积极贡献。
该项目以学校和社会共同致力于“成事”“成人”为基础，将学生的假期生活重建与政府建设学习型社会、社区开展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公益组织发展公益事业、艺术机构丰富人民艺术生活等活动相结合，以学生发展为核心纽带，建立了互惠共赢式的共同体，并具体化在调研对话、培训沙龙、共同评价等活动中。这实现了学校与社会的相互玉成、共同创造。每到学期初，学生的假期生活成果借助丰富多元的展评活动，不仅开启、滋养着校园文化建设、岗位建设、课程建设、主题活动等，还依托家长、社区人士的参与，反哺家庭生活和社区生活。甚至在某些地区，“你好，寒假！”和“你好，暑假！”项目还促成了教育与社会互动共生的制度创新，如常州市龙虎塘实验小学在几轮的合作研究中，推动成立了“龙虎塘街道学生寒暑假生活与期初生活重建促进委员会”。
“你好，寒假！”和“你好，暑假！”项目直接体现对多主体和谐生活与发展的追求，显示着对全球性主题的中国教育贡献。
“你好，寒假！”和“你好，暑假！”项目直接建立在学生“假期生活不幸福”“希望拥有不一样的假期生活”的呼声，和假期生活引发的家长、教师、学生间的多元矛盾等基础上，又通过问卷、访谈等方式将变革的方向聚焦到学生、教师、家长、社区人士的共同需求及发展愿景之上。该项目努力发挥每个参与主体的能动性，在项目组、玩伴团、特别行动队等丰富的组织中展开个体与群体的互动，使每个个体的生命成长与群体的共同发展成为可能。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所发布的报告曾指出：“学校不仅是学生学习学科技能的地方，也是孩子们培养他们所需要的许多社交和情感技能的地方。以这种方式促进儿童发展的学校，可以帮助学生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一种主导感和满意感”。这一论点，同样适合学生寒暑假与学期初生活重建研究。通过项目发现，在学期初，常常有家长欣喜于孩子“克服了开学恐惧症”，常常听到孩子感叹在假期生活展评中获得的自豪与幸福，也能感受到家长、教师、学生之间关系的融洽。该项目促使了和美共生的发展共同体的孕育和成型，保障和促进了每个主体创生新生活、享受生活的美好。
“你好，寒假！”和“你好，暑假！”项目基于中国背景，呼应着全球性教育改革与社会发展的普遍主题，尤其是致力于成就美好的生活和人的幸福。期望它能在国际比较的视野下，继续深化更新！
·注：本文为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华东师范大学重大预研究项目“建国以来中小学班级建设的中国个性与世界贡献研究”成果。
■ 本文刊发于《新课程评论》2018/07-08（总第25期）「专题 」栏目，本文参考文献及相应标注均已呈现在纸质刊物上。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Zpvz-TgMYlBVdrHkrO8EYg
